車禍導致陳伊錦子宮內膜嚴重受損，醫生說，如果以後再想要小孩，困難大。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還有風毅，寧境希叮囑過他不要和林慧蓮說，對陳伊錦也絕口不能提，風毅說知道。

陳伊錦能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是在第二天的清晨，連眼皮都沈重極到極點，寧境希：“親愛的，你和死神作戰，勝利歸來。”

陳伊錦苦笑，要開口說話，可是腰部的傷口太痛，她艱難發聲：“與君生死。”

“福禍同享。”寧境希輕握她的手掌：“這樣的意外，以後都不會再敢有。”

陳伊錦的腿壓在側翻的車下，所幸的時候剩餘有空隙，沒有全部壓在她身上，也沒有傷到骨骼，這是不幸中的萬幸。可是不能避免的是她的腰部被嚴重劃傷，頭部也受到撞擊，產生輕微腦震蕩。

七月尾，寧境希能行動自如，養了兩個月的傷終於輪到他去照顧陳伊錦，把湯水餵到她嘴邊，幫她擦身子，到後來他竟然想要幫陳伊錦敷面膜。

“境希，我能自己來。”陳伊錦說。寧境希把一層晶瑩敷在她臉上，用手指替她碾開：“等你明天拆完線我們就出院。”

陳伊錦：“好。”

出院那天，趙美珍和痊愈的魚微微來寧境希的病房看陳伊錦，趙美珍迎過來：“伊錦，對不起。”她是真心為那天的猶豫道歉，可是她沒有辦法。陳伊錦說：“您不必道歉，血液是您自己的，微微那天也很危險，您的很考慮很周到。”陳伊錦語氣當中絲毫沒有責怨。

趙美珍懸在心口的擔心終於落停，她似和藹可親地笑道：“只要你體諒媽媽就好，對了，你和境希都渡過生死難，可要大婚呀。”

陳伊錦微笑道：“是 ，下個禮拜，反正一切都是準備好的。”

“伊錦，我建議——”趙美珍看了看魚微微，說：“你出嫁前兩天到家裏來，畢竟送親還是要家人來，你說對吧，境希。”趙美珍笑著問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寧境希，他聞言沒有答話，繼續翻看雜志。

趙美珍略微尷尬，自己接過話：“不管怎麽說，到時候媽媽會送你出親的。”陳伊錦搖搖頭：“不用了，我媽已經準備好了一切，不勞煩您操心了。”

“伊錦，你什麽意思。”趙美珍疑惑，和魚微微對視一眼後看著陳伊錦：“你的親媽是我，閨女出嫁怎麽是別人為你準備好了一切呢？”

陳伊錦：“我媽養育了我，含辛茹苦。”

“那我何嘗不是生了你，承受著從鬼門關走一遭的痛。”

陳伊錦點點頭：“所以我有贍養您的義務，可是，我沒有和您的親情感情，請您諒解，說實話，我自己的婚禮，我當然會選擇最愛我的那個人送我出親，不是我媽，難道還會是你？”

趙美珍情緒稍稍有些激動：“伊錦，你說不怪我，其實你就是在怪我，不讓我送你出親，就是你不親近我的表現。”

陳伊錦解釋：“您理解錯了，不是讓您不用送親，是您不用參加我的婚禮，原因我和您提過的。”

“好呀，伊錦。”趙美珍淚眼婆娑，“現在你是想和我這個親媽切割，好無情哇，僅僅只有贍養義務沒有親情這句話說得我揪心，那你準備拿多少錢來打發我這個中年婦女？五十萬，一百萬？還是給一筆錢就永遠不必再見面？”

趙美珍情緒激動，抓著陳伊錦的手臂不放，頓時，陳伊錦反射弧地往後退，寧境希過來，捏開趙美珍的手：“她還有傷。”

趙美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，魚微微替她媽媽說話：“對不起姐，媽不是故意的，她是太害怕失去你。”

寧境希聽這番套辭幾乎沒了耐心，示意風毅準備走。

趙美珍不肯退步，寧境希怒：“魚微微擅自把伊錦劫上車，讓伊錦面臨生命危險，你以為我能夠容忍她多久？”

頓時，趙美珍就慌了，魚微微更是因為這一句話嚇得臉色蒼白，陳伊錦輕拉寧境希的袖子，讓他不要嚇到她們母女。

寧境希：“如果不想魚微微有事，就請您不要再來打擾伊錦，畢竟，是您先不要她。”

寧境希這句話是最後的警告。

在車上，陳伊錦望著窗外，沈默，寧境希將手搭在她的手背上，陳伊錦問：“我這樣做，對嗎？”

寧境希：“跟著心走，不會錯的。”

陳伊錦轉過身：“我要去看看淺瑜，兩個多月，我不知道她現在怎忙樣了。”

寧境希猶豫，陳伊錦這才剛出院，還是回家休養好些，便說：“你可以先給她打個電話問問，不著急去。”

陳伊錦為難：“手機早被碾碎，不覆存在。”

“手機號也不記得？”寧境希問。

陳伊錦笑了笑，無奈攤手，示意自己不記得，說：“我還是去看看她。”

誰知寧境希堅決不讓，讓人給陳伊錦買了部新手機，讓她用郵箱聯系方淺瑜。

晚上，陳伊錦和寧境希說她還是不放心，給方淺瑜發郵件，根本就沒回，無論怎樣，她明天要去看她，這樣，寧境希也就作罷，不過說要助理開車送她去。

陳伊錦在郵箱裏面還發現了沈嘉平的好幾份郵件，她這才黃壤想起，他回國了！

輾轉，她終於和沈嘉平接上線，開口就是抱歉。

沈嘉平：“伊錦，你發生什麽事情了，我回來都聯系不上你，打給阿姨，阿姨說你不想再見我了，怎麽了？”

陳伊錦無奈笑了笑。

原來沈嘉平是在陳伊錦發生車禍的二三天後到的溫城，可是陳伊錦的電話一直打不通，他就打給林慧蓮，不過，林慧蓮一直不喜歡這個學心理學的男生，一定程度上，她以為是他教壞了陳伊錦，搞什麽單身主義，有一年大學暑假，和陳伊錦臨城的沈嘉平來家裏做客，林慧蓮直接給他趕出去。

陳伊錦：“很抱歉，沒有去接你，因為很不幸的，最近我住院了。”

沈嘉平在電話那頭急忙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，陳伊錦沒有詳談，說到時候見面聊。

她頓了頓，說：“我下個禮拜結婚，請你。”

沈嘉平猝不及防，他不敢相信陳伊錦會結婚，還在下個星期，於是他確定的問一遍：“你要結婚了？”

陳伊錦自嘲：“怎麽，我像嫁不出去沒人要的剩女嗎？”

“不是——”沈嘉平語塞，半天，才緩過來：“是不知道誰那麽優秀能娶到你。”

陳伊錦：“他叫寧境希。”

“你的那個同事？”上次打電話，她提到過的。

陳伊錦笑了笑：“算是吧，我們見面聊。”沈嘉平：“見面聊。”卻在掛斷電話的那一瞬間，手機砸落地磚，碎了滿屏。

“小正，你在這裏等我。”

“好的，夫人。”

陳伊錦從寧境希助理車上下來，走進電梯，找到方淺瑜的家門，摁響門鈴，半晌，門希開一條縫，陳伊錦微微皺眉，伸手去推開門，裏面那雙灰蒙蒙的眼睛看清是陳伊錦，才大膽把門全部打開。

“淺、瑜？！”陳伊錦遲疑，震驚地喊出聲，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眼前這個臉頰消瘦，膚色蒼白，長發毫無光澤，雙眼凹陷些許的人的是方淺瑜。

“伊錦姐，是我。”裏面的方淺瑜努力微笑。

陳伊錦單手捂著嘴巴，強迫自己不發出太驚訝的聲音，她心痛地看著她：“你知道自己瘦成什麽模樣了嗎？”

簡直就是骨瘦嶙峋！

方淺瑜搖搖頭，陳伊錦伸手去拉她的手腕，卻一把拉到骨頭，她的手臂一點肉都沒了。陳伊錦把她拉進屋，想帶她去照照鏡子，踏進來，才發現滿客廳的肖像畫。

地板上，沙發上，茶桌上，還有墻壁上，足足有一百多幅，他們全是陽光明媚下的關州，有中學時代的關州，有長大以後的關州，有真真切切的關州，有朦朦朧朧的關州，有青春校服模樣的關州，有西裝革履的關州……栩栩如生，仿佛他們都要從畫中走下來，和方淺瑜說好久不見——所以，陳伊錦又重新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關州，他暖如溫陽的微笑，發愁撐頭的皺眉，小跑迎風的碎發，七分褲下清瘦的腳踝，還有T恤衣邊的褶皺，被方淺瑜一筆一筆描寫，那麽清晰。

還有那幅陳伊錦記憶不能再深刻的[民國海棠]，那個半掩雙目，嘴唇含花的輕衫男子，是關州，他手中的海棠花茶，

陳伊錦小心翼翼撿起他們，看向方淺瑜，她松散的長發已經很久沒打理，此刻看起來很稀疏，沒有生命力。

方淺瑜：“我只是很想念他，也想把這些畫都送給關州的父母，我想他們也很思念他。”

關州媽媽一個多月前去弄堂找她，可是她已經不再那裏，又聯系不上她的手機，擔心不辭而別的方淺瑜有意外，關州媽媽就給她發短信，請她中秋節去家裏做客。

“中秋節還很早，我想，應該給兩個老人家準備一份禮物。”方淺瑜指了指滿屋的肖像畫：“關州不愛照相，沒留下幾張照片……是寄托也好，餘生都做個留戀。”

陳伊錦心疼地拂開她的頭發：“吃午飯了麽？”，

方淺瑜搖搖頭，陳伊錦：“我幫你做點。”

陳伊錦放下畫，走到冰箱跟前，卻發現冰箱裏面除了幾個水果，連青菜都沒有，方淺瑜解釋：“送菜的阿姨生病請假，所以暫時沒有蔬菜。”

陳伊錦：“是她生病了，還是你生病了？”她又馬上打電話給樓下的小正讓他去買些食材上來，給方淺瑜煲鯽魚粥和骨頭酸菜湯，夏天暑熱，酸菜湯最能開胃。

做菜的時候陳伊錦覺得腰上傷口隱痛，她去衛生間整理，擡頭才發現面前的鏡子不知所蹤，低頭也看到衛生間垃圾桶裏面有不少頭發，在房間轉了一圈，陳伊錦沒有找到一面鏡子。

方淺瑜已經把所有的鏡子都扔掉了，她不僅已經出現脫發癥狀，甚至厭食，陳伊錦決定，帶她去和沈嘉平見一面，沈嘉平是心理醫生，或許他能幫到她。

餐桌上，方淺瑜端著碗，強行咽下幾口鯽魚粥，每一次下咽都是一次和喉道的一次鬥爭，終於，方淺瑜放下碗：“伊錦姐，謝謝你，可是我吃不下。”

陳伊錦也不勉強她，勸說：“喝口湯。”

方淺瑜聞著酸菜湯的味道，不禁一陣反胃，極力喝一口，頓時，胃裏一陣翻江倒海，她極力忍著，最後起身跑進衛生間，把剛才吃的東西都吐了個幹幹凈凈。

陳伊錦：“淺瑜？”又趕忙遞杯漱口水給她，把她扶起來。方淺瑜撐在洗手臺的沿邊，半晌，聲音輕柔：“伊錦姐。”她幾乎不想說，看著陳伊錦鼓起勇氣：“我這個月，推遲了二十多天。”

空氣瞬間冷凝。

方淺瑜看著陳伊錦，問：“我是不是生病了？”

陳伊錦手忙腳亂替她放好杯子，不去看方淺瑜的眼睛，說：“那我們去醫院，生病了要及時看醫生。”

陳伊錦拉著方淺瑜就出門，開門，一陣清風吹過，方淺瑜頓住腳步：“伊錦姐，我想綁個頭發。”

她松散細碎的長發耷拉幾縷在肩邊，陳伊錦看過她，點點頭，兩人坐在陽臺上的藤椅上，陳伊錦手持木梳給她綁了一個馬尾，長長的頭發會成一股，還是很厚重。

站在醫院大門口，方淺瑜突然就害怕了，陳伊錦拉著她：“別怕，淺瑜，我全程陪你。”她此刻就是方淺瑜最強大的後盾。

“32號，方淺瑜。”護士出來喊。

陳伊錦：“不要害怕，我陪你進去。”

最後，驗血的結果是妊娠。

“孕婦應該多註意營養，姑娘，你太瘦，還有，家人要註意孕婦的飲食起居還有心情……”醫生是個和藹的中年大姐，給陳伊錦講了很多註意事項，陳伊錦一邊聽，一邊觀察方淺瑜的表情，她安安靜靜地聽著。

陳伊錦挽著她的手臂，生怕她又不好的念頭，果然，剛走出醫院大門，在石階上，方淺瑜頓住腳步。

“伊錦姐，我要拿掉孩子。”

“胡說，女孩子第一次懷孕就拿掉，以後很難做媽媽了。”

方淺瑜低著頭：“我不怕，從失去關州我就已經失去了做媽媽的機會。”她撫著自己的腹部，“這個孩子是我的，可不是關州的。”

陳伊錦將手疊在她的手背上：“淺瑜，孩子來了，就要了，好不好？”

“不好。”方淺瑜鼻尖一酸，眼眶泛紅。

其實這一個多月自己能感覺得到，只是她不願意相信這些猜想都是真的。

陳伊錦拿自己給她舉例，說：“淺瑜，我和寧境希也是糊糊塗塗，當時我要拿掉阿沐的情緒比你更強烈，可是寧境希卻說孩子來了是個意外，他不能讓孩子意外的丟，淺瑜，你要想清楚。”

“寧佑臣不是寧總，至少寧總愛你。”方淺瑜哽咽，“寧佑臣不愛我，如果有，他就不會這樣對我。”

用犯罪的手段得到一個女孩，那個男人該是多不愛惜她。

陳伊錦點點頭，說：“我不想給這個壞人辯解，但是我聽說他為了找你幾乎要瘋了。”甚至不惜要置寧境希於死地，還牽連陳伊錦自己也遭遇車禍。

“淺瑜，孩子留不留你自己做決定，但是有一點，你絕對不能傷害自己。”陳伊錦牽起她的手：“這段時間我們來照顧你。”

“方淺瑜不願意給陳伊錦添麻煩，陳伊錦卻告訴她：“其實我不是我媽媽親生的。”方淺瑜看著陳伊錦，像是沒聽清她的話，陳伊錦笑了笑：“我也才知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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